中大少年服務中心/社工 書萱
認識果果的時候，十六歲的她已經懷孕五個月，她的家，也正為此展開一場風暴。姊姊的巴掌、爸爸情緒激動推拉男友……倒地的果果想離開這場戰爭，但並不是因為害怕責任，她說：「那時候的我不想讓任何人靠近，我只想保護我的孩子。」與家人長期緊張的關係，加上害怕被迫拿掉寶寶的擔心，果果和家人的溝通越來越不順暢，也更加疏離，這一切導致她不願意回家，卻也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？
我看著眼前談起「未來」一片茫然的少女，卻在講到肚子裡的寶寶時，眼神無比的堅定。果果查了很多懷孕相關的資料，知道五個月的胎兒已經相當大，且有痛覺，所以她不想傷害這個小生命。站在社工的立場，我肯定果果愛護寶寶的想法，但更多的是陪伴她分析「生與不生」、「出養和寄養」等各種可能的未來。
藏在怒吼背後的疼惜
「她如果把孩子生下來，以後的人生都完了！」在家人的反對、不諒解、父親直白的怒吼，甚至因彼此拒絕溝通而產生的各種誤解中，我陪果果去做了追蹤的產檢。也許是想提醒在溝通漩渦裡打轉的大人們，生命的成長無法等待，再次產檢時，孩子已經六個多月了。基於優生保健法，即使是監護人也無法干預孩子的出生，我將此事轉達給果果的父親，與他分析六個月墮胎可能的風險，這次果果的父親卻出乎意料的平靜。那天，我看到了多數以「命令句」在回應孩子的長輩，在我面前表現出他的另一面，帶著濃濃的心疼和無奈說：「也只能生下來啊，她畢竟是我的女兒，難道要我當個劊子手嗎？」
啪搭啪搭的心跳聲
然而，即便孩子的出生與否已經有所定向，果果與父親的關係依然烏雲密布，而我也開始了一連串陪伴果果的產檢之路。這次的產檢，終於得知寶寶的性別，而這也是我和果果人生第一次聽到超音波裡胎兒的心跳聲，啪搭啪搭的，像極了踩在水窪裡的腳步聲。果果躺在診療床上，流露著喜悅的神情，告訴我她的感動，說好希望可以將超音波錄下來，覺得孩子的心跳像卡通人物的聲音，好可愛！
待產的過程中，果果與父親的關係依舊冰冷，和男友的感情也因著價值觀不同等不斷發生爭執。我不斷在親子間搭建溝通的橋梁，但無力的感覺，好像一切事物都停擺了，只剩下時間還啪搭、啪搭的前進著。
產前的一次會談，我拿出「珍愛卡」想送一張祝福卡給她，果果抽到了寫著「禮物」的卡片。捧著卡片，她珍惜的對我說：「懷孕真的很辛苦，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，如果我現在沒有懷孕，可能對未來更沒有方向，過著和以前一樣沒有目標的生活……」
原來，事情並非如我看到的停滯不前，而是我想得太快，來不及停下來好好聽聽果果的心聲。或許「船到橋頭自然直」是果果呈現的狀態，但比起推動她往前走，她更需要的，其實是一個溫柔、耐心的陪伴，讓她能夠平安、喜悅地等待這個「禮物」的到來。
「生命」與「責任」的禮物
去年9月，果果順利的產下健康的寶寶，也帶著寶寶跟爸爸回家了！雖然這對父女在同一個屋簷下還是有些彆扭，但果果偷偷告訴我，看到爸爸為自己忙進忙出的準備月子餐，和打點自己的寶寶，心裡真的很感動，長期以來冰冷的關係，好像暖了許多。現在的果果和男友，常常會帶著寶寶一起出席中心的活動，兩個人也很努力的學習成為母親和父親。果果不再像以前疏離著家人，對家人關心的訊息也不再已讀不回，努力學習著讓關心她的人放心。也許果果還不能確定自己和孩子的未來會如何，但可以肯定的是，這個孩子會一直是果果生命中的一個禮物，一個學習成長、學習責任、學習正確的愛與被愛的禮物。
成長，依然像孩子的心跳聲般，啪搭啪搭的，一步一步進行著──
